她最終只是淡然地笑著說:「這是我隨便看的雜書。」
這一刻,我終于意識到了殷宋宋和我妹妹最大的不同。
外貌線條上的區別只是最淺顯的。
她們最不一樣的是那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勁。
顧思寧被爸媽和我捧在手心里養大,養得嬌憨明媚,像一輪溫暖的太陽。
而殷宋宋不一樣。
她的氣質我無法用語言描述。
就好像溫婉和寧的表面下,掩藏著一把強韌危險的鉤子。
這時,我感受到她淡薄而又旺盛的生命力。
淡薄的是她的機體所表現出來的客觀現象。
旺盛的是她眼底拼命壓制也掩飾不住的熊熊火焰。
我決定要幫她了。
我把隊里特制的追蹤器送給了她,囑咐她保證安全。
我開始安排殷宋宋逃離傅遠的計劃。
可是傅遠在這方面有著極強的戒備心。
我無法光明正大地把殷宋宋帶出來。
于是我選擇找機會把她帶走,再置于我的羽翼下,讓傅遠把這口氣打碎牙和血咽。
殷宋宋果然不負我的期望。
她很快就從層層把守的傅家別墅出來了。
用的還是訂婚這樣光明正大的借口。
就在我以為我真的可以安穩地救下她時,事故陡生。
她失蹤了。
我以為是傅遠意識到了不對,又把她帶回去了。
可當傅遠紅著眼睛,氣急敗壞地找上我時,我才知道,殷宋宋是真的失蹤了。
確定這件事的一剎那,我說不清心中的感覺。
只是有些久違的緊張、慌亂。
我把定位信息共享給傅遠。
至少,能增加殷宋宋被安全帶回來的可能。
果不其然,在我們確定人販子的目的地后,傅遠二話不說調動了私人直升機。
而我則向上級申請,帶著幾個同袍火急火燎地往殷宋宋被拐的方向趕去。
我們慢了傅遠一步。
當我們趕到的時候,眼前是一片血紅的慘案。
我看著呆若木雞的傅遠和一旁面無表情的殷宋宋,心里升起一個不敢置信的念頭。
傅遠被我的同袍強制擒拿,等出了大山就向上級匯報。
而我坐在車里,看著纖瘦單薄的殷宋宋,問出了那個縈繞在我心頭很久的問題。
我問她是不是在利用我。
她卻吃驚地看了我一眼:「怎麼會呢?我只是上錯了車呀。」
我什麼都明白了。
她把每一步都算得很明白。
從她蘇醒以后,她就布置了這個局。
她既要報復傅遠,又要報復害死她妹妹的人。
所以她選擇讓傅遠出手。
破局的關鍵就是在于她拿捏住了傅遠對她幾乎病態的感情。
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喚醒和強化傅遠的感情。
甚至于我……
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從傅遠身邊逃跑。
我是她用來加速傅遠感情爆發的催化劑,同時也是能夠壓死傅遠罪行的那個位高權重的目擊證人。
可她什麼把柄都沒有留下。
她是那麼可憐、無助、所做的一切只是一個女人的自保。
就像她說的,她只是一個上錯了車的,無辜至極的倒霉蛋啊。
傅遠進去以后,覬覦傅氏良久的傅二叔以雷霆手段,迅速掌控了集團的大權。
沒過多久,傅遠因病去世的消息就傳了出來。
我還沒想好怎麼面對殷宋宋,就得知她得了肺癌,恐怕沒幾天好活了。
一瞬之間,我腦海中什麼念頭都沒有了。
我想帶她去看醫生,給她找世界頂級的專家。
只要她配合治療,我可以不追究她利用我的事。
可她卻笑著婉拒了我。
她告訴我,這是她的宿命。
她毅然決然地踏上了旅行的路,偶爾也會給我發一些當地的照片。
風光人情各不相同。
每當收到她信息的時候,我都感覺無比放松。
就好像我被禁錮的靈魂,因為她的自由,也變得無拘無束起來。
可僅僅半年之后,我就得到了她跳海自殺的消息。
我沒有哭,就是覺得心臟被人憑空剮了一塊走,茫然而空洞。
我想,要是我再跟她相處一段時間的話,我一定會無可救藥地、發瘋一樣地愛上她。
可她沒給我這個機會。
在我徹底愛上她以前,她就把她短暫的生命寄托給了大海。
傅遠死后,顧思寧被我爸媽送到國外去治療情傷。
好在她天生樂天派,沒過多久就走出了這段陰影。
第二年春節,她就帶回來了一個華裔男友。
我也拜托爸媽幫我從福利院里收養了那個劉老大的女兒。
又過了幾年,顧思寧和她老公生了一對漂亮的龍鳳胎。
我爸媽含飴弄孫之余,又開始催促我的婚事。
我煩不勝煩,干脆向上級申請外調到國外工作。
我爸媽終于接受了我可能一輩子不婚這個事實,轉頭開始培養顧思寧的兒女。
一晃又是好幾十年光陰。
退休以后,我在阿爾卑斯山上蓋了間木屋。
屋里養了幾頭山羊。
因為年輕時受的傷,這幾年,我的雙腿已經不能走動了,只能依靠輪椅生活。
好在村里有牧羊的少年,只要每天給他提供暄軟的面包和新鮮的羊奶,他就能替我放羊。
一日午后,我獨自推著輪椅,想去山上曬曬太陽。
久違的陽光落在山尖的雪頂上,是一種說不出的震撼美麗。
羊群的咩聲和風吹動草葉的聲響不輟地傳來。
我瞇著眼睛,呼吸漸漸變輕,連羸弱的蒲公英也敢搔弄我的鼻尖。
有點癢。
就像我第一次看見殷宋宋時,她臉頰邊揚起來的碎發。
-完-
顧妍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