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又為什麼要變得和他們一樣?何必讓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啊, 你以后還怎麼心安理得地活下去……”
暮棣聞言笑了:“我的妹妹,你看得出來,我骨子里還是那個懦弱無爭的二皇子對不對?即使殺過多少人都避免不了我在深夜里為此痛苦地發抖,我也不想的啊……我寧愿永遠沒有出息,也想和家人們相安無事的啊……可惜造化弄人……”
有眼淚在他的眼睛里充盈搖晃,但最終并沒有流下來。
云舟沉默了一會,她把手探進衣袖中。
“二哥……我……”
“二哥!”
暮棣口中突然噴出一口血來!
云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住。
她的二哥不知什麼時候服了毒。
暮棣看著驚慌的云舟,終于大笑起來:
“既然我的小妹妹如此優柔寡斷,不打算殺我,那我還是死在自己手上吧。”
暮棣抓住云舟的袖子:“你二嫂,如果你愿意,或許可以救救她,不愿意就算了,至于我的孩子,蕭錚是要斬草除根的,我都知道,這是他們的命。”
云舟胡亂地搖著頭,看著她的哥哥不斷一口一口地嘔著鮮血。
那鮮血噴濺在她的裙子上,像綻放的妖花,觸目驚心。
暮棣用手抓著那一片片血跡,微笑道:
“你一個弱女子,即使做了皇后也背著暮姓的原罪,外邊那些人,他們心里不服你吧?因為你太干凈了,他們不會服手上不沾血的人,我這個做哥哥的,沒什麼能給你的,唯剩這條命,當年欠你個大鵬鳥的風箏,現在拿命還了吧,用我的血,去讓他們臣服,我的妹妹,南茲的女王陛下……”
暮棣的眼睛漸漸渾濁了,他艱難地呼吸著,鼻端除了血腥味,隱約嗅到云舟身上的香氣,那是暮氏皇族常用的香料。
多好聞,是記憶里家的味道……
他或許可以拼命把毒藥逼喂給她,拉著所有爭權奪利的家人一起下地獄,可是她進來的瞬間,他就聞到了,她的小妹妹身上,有家的香氣。
這個味道還是留著吧,他喜歡這個味道。
所以,就他一個人死吧……
眼前云舟的面目看不清了,他嘆了口氣。
“二哥我當年真的有一個金翅大鵬鳥的風箏,早知道有個妹妹惦記著,就給你好了,怎麼會忘了呢……”?3?5?3?9?0?5У
暮棣的身子一晃,重重地倒了下來。
“二哥——!”
云舟的嗓子哽住了,她喊不出聲,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。
太疼了,胸腔中翻涌著難以忍受的疼痛,心臟像要被脹碎了。
她的哥哥躺在她的膝蓋上,她的手正顫抖地撫摸著他的頭發,他死了,可這是他們這對生疏的兄妹,此生最親近的一瞬間。
為什麼會這樣……
袖子里的鑰匙串掉出來,落在地上。
她已經打算放他走了,可是,為什麼……
云舟的嘴唇無聲地頜動著,痛到極處,一聲也發不出來。
她久久地坐在地上,直到童憲忍不住進來查看。
“娘娘……”
屋子里只有云舟安靜的背影,暮棣躺在地上,一動不動。
云舟回過頭看向童憲,一雙眼里已經平靜無波。
她的雙瞳漆黑幽深,如同千年無瀾的古井。
用我的血,去讓他們臣服……
暮棣死前的話,好像還回蕩在空氣里。
“反賊暮棣,已被本宮鴆殺。”
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,那麼冷靜。
云舟將那串滑落在地的鐐銬鑰匙重新攏回袖中,然后輕柔地托著暮棣的頭放他躺在地上。
童憲想要過去扶她,還沒有邁步,她已經獨自站起,轉過身來。
童憲這才看見,云舟那華美的裙擺上沾染了一大灘鮮血,殷紅刺目。
“走吧。”云舟幽幽地開口。
她經過了童憲身邊,經過了童家另外兩個將軍身邊,在童嘯身前稍停了停,朝他看了一眼。
童憲的兩位叔伯彎腰向她行禮,腰比之前彎得更低了一些。
云舟收回視線,踏出門外,回頭吩咐道:“童將軍,把我哥哥好好安葬了,這座偏殿,就永遠封了吧。”?0?8?3?1?0?6у
“是。”童憲答應道。
這一路,云舟都無話,直到快要走出王宮正門,其他人都遠遠落在身后,只有童憲在側,云舟似乎掙扎了許久終于停住了腳步:
“童將軍,王宮里最大的那顆柳樹在何處,能帶我單獨去瞧瞧嗎?”
童憲不明其意,但還是點頭,然后回身與其他人說明情況,帶著云舟去往王宮的后殿。
王宮中最大的那顆柳樹長在花園里一處宮墻之下,并不怎麼打眼。
云舟走到那顆樹下,低頭瞧著腳下的泥土,不知在想什麼。
童憲看著柳枝掩映之后云舟單薄頹敗的身影,心中有些憂慮。
“娘娘,這顆樹怎麼了?”
她的聲音控制不住的發顫。
“我的兩個哥哥,他們并沒有逃出皇宮,他們就在……”
云舟用手扶住樹干,目光盯著腳下沒動。
童憲瞬間會意,心中也是一凜,立刻道:“殿下放心,臣一定處理好。”
云舟輕輕地點點頭,強打起精神來:“我二哥的家眷,如今關押在何處?”
“逃出王城時被我伯父的人抓住,我接管過來,關押在一處民宅,沒有聲張,等待發落,如今娘娘做了女王,就由您來處置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