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舟執一柄小扇,坐在爐前昏昏欲睡。
遠離暖閣看茶爐,偶爾能打一個小盹,算做輕松。
只是半夜過后,一起當值的蓮繡來與她交換位置了:“一直是這樣的,輪著歇一歇,后半夜我歇,你到前邊去吧。”
說著,接過了云舟手里的小扇。
云舟只得起來,不情不愿的往暖閣里去。
她不是怕累,而是不想見到暖閣里那個人。
蕭錚還未就寢,殿中還亮著燭火。
他在下棋,自弈。
云舟靜侍在那架屏風外,聽棋子落盤之聲,下了好一會,似有勝負了。
隨后便傳來蕭錚的吩咐:“收了吧。”
云舟上前,走到棋盤邊上,入眼便是黑白兩子的激烈戰場,此局,黑子勝,白子敗。
蕭錚于前朝每有難決之策時便下棋,他正閉目養神,聽見宮人走近,隨后傳來分揀棋子之聲,忽然想起,白日里并沒有看見過那個小公主。
他睜開眼,看向來人。
云舟穿著淡藍色宮女衣裳,綰雙鬟髻,比上次見時面色要紅潤些,像芙蓉花的顏色,十分嬌美。
云舟目不斜視,只管收了棋子,微微福禮,轉身要走,聽蕭錚道:“那枚玉佩為什麼不留著給自己求些東西?用來救了別人,自己以后若有難,可就沒機會求我了,不覺得可惜麼?”
云舟回身,垂眸道:“回殿下,不可惜,不管出于什麼原因,我當年做的事,就是害了大魏,雖然殿下覺得大魏早就該亡,但我是魏人,該有些懺悔的心思,我并沒有沒資格為自己求什麼。”
蕭錚看著她,似乎想說什麼,但沒有開口,只是沉默地打量她說話時的姿態。
雖然低著頭,又瘦弱的可憐,但脊骨挺直,是不卑不亢的樣子。
待她說完,蕭錚起身道:“服侍我更衣就寢吧。”
語畢,站起身很自然的抬起了雙臂,等她上前伺候。
第7章 、更衣
因蕭錚常在夜里處理公務,下人們怕他眼睛不適,所以承天殿的燈燭燃的格外多,此刻燭火盈盈,同時在兩人眼中躍動。
云舟看著蕭錚等待服侍的動作,怔在當地。?0?3?0?0?0?8?0?1
一個月前,她自己穿衣還需人服侍伺候,如今,竟有一個高大的成年男子站在她面前要她服侍更衣。
云舟不動,回道:“殿下,我是奉茶宮女。”
蕭錚長久征戰,一年中相當多的時候都和將士混跡在營房里,并不是那種養尊處優的清貴公子,所以吃穿住用都沒有特意講究太多。
晨間由宮女來伺候衣飾,晚上他常要靜思一天種種事宜,嫌宮人在殿中吵鬧,令他心煩,睡前一直都是親自沐浴更衣,并不叫人伺候。
所以蕊娘連續數天夜里,一直被打發在暖閣外頭,連蕭錚的面都沒見過,她這才要求換回白天去,由暮云舟來干這費力不討好的差事。
但估計蕊娘怎麼也沒想到,云舟才值第一個夜就被要求近身伺候。
蕭錚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,今天突然就想讓這個前朝公主好好當一回宮女。
他覺得眼前這個人要是在他眼前忙起來,身上就有一種活氣,像靜水起微瀾,更有趣味,于是便想支使她,看她動起來。
他沉下聲道:“奉茶宮女又如何?宮女的存在就是讓本王舒心高興,本王叫你做什麼,你就得做什麼,你父皇的宮女們平時也這麼頂撞他嗎?”
魏帝最喜享樂,生活奢靡,對吃穿住用的要求極其苛刻,宮女內監稍有不甚便要受到鞭笞或杖刑,更曾有宮女被他酒后親手活活打死。
所以這宮里的舊人們都是驚弓之鳥,以為天下的主子都一樣,加之蕭錚威名在外,宮人們怕他比之魏帝有過之而無不及,一怒之下會直接提劍斬人的腦袋,所以一舉一動,格外謹小慎微,像蕊娘那種已經是最大膽的人,人后如何性子囂張,但在蕭錚面前也無非只敢多說一兩句話罷了。
云舟默了片刻,終究還是聽話地上前去幫他脫外袍。
貴族衣飾頗為瑣碎,層層疊疊,裝點甚多,加上男子衣袍又在很多地方與女子不同,所以云舟一時無從下手。
正心下焦急,忽然目光落在蕭錚腰間所系的那枚白色玉佩上。
正是自己歸還的那枚白玉雙魚佩。
總算有一件熟悉的物件,于是云舟的手便探去他的腰間,十指纖纖,靈巧的將那玉佩的絲結解了,用手托好,放在一旁盛盤之內。
接著便要解腰間玉帶。
云舟很瘦,她自己的腰不盈一握,所以平日里小釵給她系腰間的繡帶都是圖省事,站在身前手臂環過去將袋子一系便完了。
云舟一時未深想,也學小釵直接伸手去到蕭錚腰后。
然而蕭錚是成年男子,他是什麼身量?哪能與自己和小釵一樣?云舟手伸了出去才忽然意識到,自己是將他環抱住了,手臂登時僵住。
一抬頭,便對上蕭錚的眸子。
他正低頭看她,狹長的眼中有些微打量的神情。
這人該不會以為自己在投懷送抱……
云舟驟然收回手,低下頭,轉身繞到蕭錚身后去了,臉上是掩不住的倉皇而逃的窘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