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點表情都沒有地搖搖頭。
他說愛我,自我進府到最后,我們見面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,他說愛我是什麼時候愛我的?他的愛又表現在哪,表現在府里下人見風使舵對我的欺負忤逆嗎?
他突然想到了什麼,急急地從懷中抽出一枝皺巴巴已然萎縮的東西。
他灰暗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彩,他像小孩子一樣急切地展示給我,高興地說,阿玥你還記得這只花嗎?是你小時候給我的啊!
我看著這個看不出形狀的東西,一點記憶也想不起來。
我幼時隨父親賣花,每天都賣不完,看著鮮花一枝枝枯萎在籃子里,我氣得直哭。
后來我賣不完就把花分給路過的人,有時候看到滿臉陰霾的人我會笑嘻嘻說一句,“明天一定會更好喔!”
他指著那光禿禿的枝干告訴我,那日他與父親吵架策馬長街,路過我時莫名地收住了韁繩,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穿著破爛的小丫頭,一句話都沒說,那個小女孩卻是滿面笑容地抬起頭,跑過去將一枝花遞給他。
他說那個小姑娘的笑容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,和煦溫暖,他說我沒帶錢我不買,小姑娘便笑了,送你的,我不收你錢的呀。
他一臉不相信地將花接過。
好香,是他從未聞過的清香。
小姑娘很驕傲地抬起頭,哈哈,這是我和我阿爹親手種的,拿著吧,送你了,以后要天天開心哦!
從未有人關心過他開不開心,大家都只知道他是戰場上冷血無情的少年修羅。
就連爹娘,都以為他們兒子天生就總是冷冰冰的。
可這個小姑娘,看著他那張臭到極點的臉,笑著送他花,要他開心。
他一言不發地拿著花離去,半年后他打了一個大勝仗,被拜三品將軍,終于有能力給別人幸福了,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想要回街上找那個女孩。
打聽了足足一個月,得到的消息是,女孩舉家搬遷,不知去向。
我一臉漠然地聽著,呼吸微動。
他說,當年我到處找你,萬念俱灰之際徐瓔冒名頂替找上門來,直到我真的遇到了你,我發現我開始不自覺地被你吸引,每次我被她灌了酒,我腦袋里想的,全是你。
他說是有一天我穿著很單薄的衣裳冒雨照顧園子里的花,他在那一瞬間動容,無聲息來到我身后,看到了我胳膊內側的胎記,居然是他兒時喜歡的那個女孩!
他說他發誓他從未碰過徐瓔一下,他一直心里的人都是我。
他說了這麼多,可我還是想走。
飛出牢籠的鳥見識到了山河的璀璨遼闊,又怎會再愿意回到那處凄冷壓抑的院子?
我突然就孤注一擲往外沖去,然而我還沒跑兩下,就被他追上,抓著胳膊帶進了他的懷里。
阿玥對不起,我不能沒有你,你,不能離開我。
他的胸膛好硬,隔得我生疼,他緊緊抱著我,吹哨喚來一匹毛色油亮的馬,帶著侍衛絕塵而去。
我被他抱在懷里渾身上下都在抗拒,我拼命掙扎連抓帶咬,大喊大叫“強搶民女了!”他卻只是滿眼含笑,對我說阿玥乖一些,不然掉下去了可就成小花貓了。
我看著他眼底深情的寵溺,重重嘆了口氣。
他見我不再掙扎,整個人都明朗了起來,阿玥我知道你不喜歡前院,那我們出去住,我全按照你的喜歡布置宅子,我們有了自己的家。
十年前,七歲的沈玥怯生生拽著高頭大馬上鮮衣怒馬的少年,遞給他一枝花,九歲的薛夙樓至此心里就容不下別的人了。
是命運嗎,讓我們這般糾纏不休。
我輕輕倚進他的懷里。
哪怕好久未見,他的懷抱都是那樣溫暖,就像是最好的安神藥,我只要躺在里面,就什麼煩心事都沒了。
其實薛夙樓,我見你的第一眼,我就喜歡上你了。
你很少對我笑,但你每一次笑我都能高興好久。
無數個夜色獨賞的夜晚,我都在想若身旁有你在,若有你在,該有多好。
他抿唇策馬,感受到我的傾斜,嘴角微微上揚。
阿玥,老天沒有辜負我,我薛夙樓真的娶到了當初立誓迎娶的女子。
你永遠是我唯一的妻。
這一年我十七歲,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少年說我們有了自己的家。
從此我把喜歡種滿院子,花香是他,清風是他,呼吸之間都是他。
而他,是我的。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