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聽不到神諭,可能因為我是個壞人。那麼我想,也許我能聽見鬼言。”
“所以你就坐在這里看……有什麼發現嗎?”
時鹿鹿苦笑了一下,道:“沒有。看來我真的沒有伏周有靈性。不過……有時候我會很想跳下去。”
“跳?”
時鹿鹿有點癡迷地望著懸崖下方,道:“嗯。也許跳下去了,就知道深淵到底是什麼了。”
姬善的目光閃爍著,突然抓住他的手道:“我們下山吧!”
“嗯?”
“懸崖之所以是懸崖,是因為你站在高處。回到山下,這個黑洞,也只不過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地,或者還有海啊湖啊什麼的。不用跳,走下去,就能知道它到底是什麼了!”
時鹿鹿怔了怔,再看向她時,眼中就多了很多很多情緒。
“你有事要忙?”
時鹿鹿搖了搖頭。
“那走啊!你和我一起,難道還怕我逃了?而且我不會逃的……”姬善拉著他的手離開懸崖,離得遠了,她的腳步就恢復了輕快。
在此過程中,時鹿鹿一直望著她,就像剛才看著深淵一樣:“你為什麼不逃?”
“你覺得呢?”
“你是大夫,沒有大夫會對情蠱不感興趣。你想破解情蠱。”
“算其一。”
“你有一些疑惑,
想借我,或者說,借巫之勢弄清楚。”
“其二。”
“你……”時鹿鹿突然反手用力,一直拉著他往前走的姬善沒有防備,整個人往后栽倒,倒在了他懷中。
小鹿般的眼睛倒著呈現在她上方,帶著霧蒙蒙的水光,能夠柔化任何鐵石心腸。
“喜歡我。”所以,不舍得逃。
姬善的呼吸,頓時一滯。
“我出生的時候據說不會哭。”姬善折了一根樹枝當手杖,撥開過膝的蔓草一路往山下走,“父親倒提著我各種拍打,依舊不哭。
他很著急,想了很多辦法,后來發現,我雖然不哭,卻也沒有生病,平平安安地長大了,這才放心。”
“我和你恰恰相反,我出生的時候據說很愛哭。”時鹿鹿跟在她身旁,用玉杖幫她開路,“母親當時是偷偷生的我,藏在外面,非常著急,怕哭聲泄漏行蹤,想了很多方法。”
“后來怎麼解決的?”
時鹿鹿淡淡道:“她把蠱種在了我體內。”
姬善一驚。她本以為是伏周為了逼出秘密才給時鹿鹿下的蠱,沒想到竟是他的親娘!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我就不哭了,非常乖巧,毫不違抗她的命令。”
“如果違抗會怎樣?”
“不會。蠱在心,心神受控,生不出任何違抗的念頭。”
“那……有什麼壞處?不可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吧?”
“壞處就是……”時鹿鹿看著她,眼神突然熾烈。
姬善忙道:“行了我知道了,
不用說了。”
姬善踢飛一塊攔路石,還是按捺不住好奇,又問道:“你知道怎麼把那玩意兒取出來嗎?”
“不知道。”
姬善一怔道:“那你還說等報了仇就取出來……”
“不是有你嗎?”時鹿鹿笑了笑,笑得有幾分狡黠,“取情蠱,和取蠱王,想來有共通之處。你若想出了破解之術,記得也救救我。”
“我若想出了破解之術,就遠走高飛,才不管你!”
“你不會。”
“為什麼?”
“因為你喜歡我。”
姬善冷笑道:“我剛才沒有反駁你,是因為被你的自作多情給震驚了,一時間沒反應過來。既然你又提此事,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……”
“阿善。”時鹿鹿打斷她,“小心懲罰。”
姬善一僵,聲音戛然而止。
時鹿鹿的眼睛彎了起來,道:“看,你不敢否認,所以是真的。
”
姬善頭大如斗,只好又恨恨地踢了一塊石頭。
“阿善,你小時候是怎麼樣的?多說一些。我喜歡聽你小時候的事。”
“那作為交換,你也要說你小時候的。”
“好啊。”
姬善想了想,謹慎地選擇措辭:“我運氣不錯,出生還行,家境馬馬虎虎過得去。”
“汝丘雖是姬家的分支,但畢竟是貴族,跟平民百姓自然不同。”
姬善握著樹枝的手微微一緊,扭頭道:“你……查我?”
時鹿鹿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查到很多?”
“不少。我回聽神臺第一件事就是假扮伏周讓
巫女們調查你,沒想到,巫神殿內竟真有你的詳盡資料,共計二十頁。”
“二十頁很多?”
“頤殊就是二十頁。意味著,你在巫族心中的地位,堪比程王。”
姬善想,那還確實挺多的,不由得更加好奇了:“那,江晚衣有嗎?”
“有,兩頁。”
姬善發現自己竟比江晚衣多十倍,有點開心。要知道江晚衣可是當今世上最有名的大夫,她雖在醫術上的名氣沒他大,卻在這種事情上贏了,也挺高興的。
“那……姜沉魚肯定有吧?”
時鹿鹿輕笑出聲:“有。”
“多少頁?”
“十七……冊。”
“啊?!”
“她是赫奕最感興趣的人,她愛吃的東西,穿過的衣服,讀過的書,參加過什麼宴席……事無大小,能查到的都記錄了。”
姬善有點同情姜沉魚了:“沒想到赫奕也是個瘋子。”
“伏周調查姜沉魚,未必是赫奕授意。”
姬善聽出了言外之意:“難不成伏周喜歡赫奕?所以調查情敵……”話音未落,額上忽被時鹿鹿彈了一記。
“伏周調查姜沉魚,應是出于宜國的考量,并無兒女私情。她雖是個賤人,但在當大司巫一事上,還是無可挑剔的。
”
姬善勾唇一笑道:“你對她評價還挺高。”
“我不說謊。”
“你是不能,跟我一樣。”
“我是壞人,你是騙子。而如今,我們都無法說謊,同病相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