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拍了拍我的腦袋:
「哭什麼?」
我抽抽噎噎,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「你去醫院,都沒和我說,我擔心你……」又自暴自棄了。
畢竟在認識我之前,許意就像是故意似的,三天兩頭地把自己作進醫院。
哪怕胃不好,也要喝酒。
誰勸都不好使,仿佛這就是他麻木自己的一種方式方法。
我都害怕有朝一日,他會把自己作沒了。
當然,后面那句,我不敢說。
我拘謹得扭捏手指,指尖微顫。許意眼尾下斂,眼角眉梢都透著淡淡笑意。
「打架而已。」
他好似看出了我的想法,撩起唇角,帶了點蠱惑:
「小鬼,我會等你長大。」
……
那時的我聽不懂這句話的含義。
現在回憶起來,倒是有點像他特有的告白。
我的視線停留在這段對話,想挪開,可又抑制不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直到手機界面跳出來一條短信息。
那串手機號碼,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掉。
我曾小心翼翼地,把這行數字寫在了筆記本中,躺在床上默念了無數遍。
屏幕前,只有短短一句話。
【我和宋舒瀾是合作關系,我沒有未婚妻。】
10
我說不清聽到許意解釋的我是什麼心情。
我沒回復。
我也沒敢回復。
我害怕這一切又是我的自作多情。
我把專訪內容發給了主編審核后,又拿起包包,和嚴檐一塊兒去了趟市中心的工地。
有人發私信和我檢舉,這家工地老板欠錢不還,目中無人,他們想通過記者這個特殊渠道,將這件事發酵。
誰承想,在我來之前,就有人在候著我了。
我和嚴檐一踏進工地,立馬就被人給綁了起來,雙雙地被丟進了雜草叢生的后倉庫。
「年小姐,你還年輕,什麼話能寫,什麼話不能寫,我想你應該不明白。」
工地老板是個五大三粗的中年胖子,他戴著大金鏈子,由于太胖,移動得格外艱難。
「我的幾個兄弟都被你們曝光了,你們的存在就是個禍害啊。」
印象中,我確實曝光過一些無良商家。
可都是因為他們做了些傷天害理的事,收獲該有的懲罰,那是他們必得的結果。
但現在,看著老板兇神惡煞的模樣,我也只能閉嘴。
畢竟現如今,還是保命要緊。
我突然就想到了許意和我說過的那句話:
「你知道說太多真話,是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的嗎?」
嗯,現在知道了。
不過好像來不及了。
但我哪怕閉口不言,工地老板還是不打算放過我。
他又叫來了一堆人,圍著我和嚴檐的四周開始倒起了汽油。
濃烈的氣味鉆進鼻尖,我頓感一陣惡心。
身旁的嚴檐早就開始臟話連篇了。
那些人離開后,嚴檐「嗚嗚嗚」地挪過來,和我背靠著背,扭動著身子,試圖解開手上的麻繩。
可一切都是徒勞。
幾分鐘,他放棄了。
我自知這次是神仙都救不了我們了。
煙霧繚繞間,我吸了吸鼻子,認命地問嚴檐:
「你有什麼遺言嗎?」
嚴檐沉思片刻,滿臉悔恨:
「我再也不要做那個異類了,我終于知道為什麼越來越多人不愛說真話了,我倆這樣就是原因。」
說真話的都被滅口了。
說完,他看向我:
「你呢?后悔嗎?
「你不像我,條件差,明明不走這條路,你能過得更好。」
生命的最后一刻,人總是會回憶這一生的所有。
想到初次接觸這個行業時的興奮。
想到解決完那些事情,那些黝黑又淳樸的臉上露出的歡喜,我不由自主也跟著高興。
我搖了搖頭,笑容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明媚:
「不后悔,能幫到那些人。
「我很幸福。」
嚴檐嘆了口氣:「你就是個爛好人。」
隨著火勢越來越猛,我的意識也逐漸地模糊了起來,我連一個笑容都扯不出來了。
暈倒前,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不顧眾人反對沖進了火場。
「爾爾!
「譚爾,聽得見我說話嗎!」
男聲焦急,他急迫地呼喊,一滴又一滴淚水接連不斷地砸至我的臉頰。
他的力道仿佛要將我揉進骨血中。
11
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。
夢里,我沒有遇見許意。
我也沒有被許意從那群混蛋的手里救下。
我逐漸地變得郁郁寡歡、自卑、喪氣、恐懼。
我沒有學會改變,我也沒有勇氣去從事我愛的這份工作。
我按照本應該走的那條路,渾渾噩噩地走完了我灰暗的一生。
打算結束生命的那一天,我在電視機前看到了星光璀璨的陸許意。
他迎娶了漂亮的宋家小姐,成了所有人高不可攀的人物,未來美滿幸福。
我看著電視,看著看著就哭了。
又哭又笑。
好像一時間,我什麼都沒有了。
我驚醒了。
天色朦朧,分不清晝夜。
手被人握在掌心,干燥而又暖和。
許意趴在床沿邊,眉頭緊皺,本來打理得一絲不茍的發型此刻松松垮垮,劉海耷拉下來,讓我有種五年前的許意又出現在我面前的錯覺。
床頭的手機亮了又暗。
還是那張合照。
還是那年夏天。
正看得出神,握著我的手掌好似不經意地動了動。
我抬眼看過去,陸許意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,呼吸繾綣,眼尾泛著薄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