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認出她就是今天的主角,宋家小姐,宋舒瀾。
原來,許意喜歡這種類型的啊。
我強壓下心底那股沒來由的煩躁,挺直腰背,笑容淺淺:
「這些年大家都不敢說真話,我能力微薄,改變不了世界,只能盡我所能做點什麼。」
哪怕前路險阻。
說起我的工作,那我是有滔滔不絕的話語。
大家都不理解,為什麼我一個小姑娘,海歸回來,不去好好地坐辦公室,偏偏要當一個風吹日曬的外采記者。
還因為過于說真話,被三番兩次地惡言相向。
「我支持年小姐。」宋舒瀾感慨一聲,與許意對視一眼,眸中透出幾分欣賞,「這些年大家活在謊言和虛假中都快麻木了,就需要年小姐這樣的人站出來。」
可看在我眼里,我只覺得他們含情脈脈,一個眼神就可以明白對方的意思,默契十足。
「你知道說太多真話,是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的嗎?」
嗓音低沉的男聲忽然間開口,帶著顯而易見的諷刺,他側頭看過來,眸中倒映出我錯愕的神情。
一時間,我竟然摸不清他是在和宋舒瀾說話,還是和我。
高二那年,我被班里的男同學帶到小巷凌辱。他們打我耳光,嘲笑我是聾子,說著污穢不堪的話語,罵我是殘疾人,不配擁有夢想。
助聽器掉落在地,我的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灰暗。
后來我認命了,我躺在地上,看著那些人惡心的嘴臉,嘴唇在我面前一張一合,我什麼都聽不到。
額角帶血的少年突然出現。
他環視了一圈后,面如黑炭,脫下破了好幾個洞的外套給我披上,隨后撕下白 T 恤上的一條布料蒙住了我的雙眼。
再睜眼時,少年的指骨和嘴角也沾上了血液。
他面無表情地從地上撿起助聽器,小心翼翼地避開手上的血,拿衣服擦干凈,放在我的掌心。
那一刻,我再也忍不住。
只知道一味地抱著許意這根救命稻草,哭得昏天黑地,哭到他面色難看,卻還是耐心地哄拍我的肩頭,用蹩腳的語氣安慰我。
其實那麼多年過去,那時的記憶早就有些模糊了。
可許意的那張臉,卻宛若神祇落入凡間,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臟深處。
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植入了人工耳蝸的耳朵,也不敢去看許意這會兒是什麼表情,久違的拘謹險些又將我吞沒。
我擺手,強裝鎮定:
「現在是法制社會,他們不敢做什麼的。」
「你——」許意應該是想說什麼,可在我疑惑的注視中,他又恢復了那一貫的漠然。
「那讓有宏偉夢想的年小姐為我做專訪,可真是委屈了。」
我睜大眼,連忙搖頭,接口道:
「陸少爺言重了。
「陸老爺一定也是因為信任我,才把這個機會給了我,我一定會努力,不會讓陸少爺失望的。」
肉眼可見地,許意的眸中閃過一絲寒光,連帶著眼尾都紅上了幾分。
他「哼哧」一聲。
可我太緊張了。
我始終不敢直視他。
余光中,許意拿起酒杯一飲而盡,說了句:
「那就待會兒見。」
隨后轉身離開。
我呆愣愣地望著他和宋舒瀾的背影相攜走向宴會廳中央的人群。
我醞釀了許久,如果許意問起我有沒有別的什麼名字時,我該怎麼回答,隨著許意和宋舒瀾的轉身,盡數地堵在了喉嚨口。
4
陸家果然還是宣布了和宋家的婚約。
他們的訂婚宴被安排在一個月后。
我望著被眾星捧月的宋舒瀾,她笑容甜膩,就像是在暖陽中綻放的玫瑰,自信、清雅、熱情。
想來,也只有這樣陽光的人,才能夠溫暖許意那顆冰冷的心。
那年,許意救下我后,消失了半個月。
在大街上再次見到他時,他的傷更多了,遍布的青紫蜿蜒在他的臉頰,經過他的人匆匆離去,好似他是什麼臟東西一樣。
他拿出一根煙,正欲咬上,抬眼,看見我,猶豫片刻,沒有點燃。
少女的悸動總是那麼突如其來。
他進入我的世界,甚至都不需要再做什麼。
我沒有再像往常一樣恐懼地離開,而是主動地迎上去,伸出手,對他露出一個練習了很久,才能看上不去不那麼奇怪的笑容:
「大哥哥你好,我叫譚爾,謝謝你救了我。」
他微微一愣,一邊的眉毛高高地挑起,但并沒有回握住我。
我看著他臉上的傷。
想了想,收回手,取下書包往里翻找,從夾層里拿出隨身攜帶的碘伏、棉簽和紗布,托在掌心朝他遞過去。
他還是沒有接。
他不知道的是,這是我生平第一次主動地和人搭話,在這之前,我做足了心理建設,鼓起了十萬分的勇氣。這會兒,我的兩只手早就都是汗了。
可他的冷漠,讓我又不禁有些打起了退堂鼓。
我失落極了,心想著是不是他也像別人一樣,嫌棄我戴助聽器,嫌棄我是個有缺陷的人。
我蹲下身,把治療包放在他旁邊的石墩子上。
正欲轉身,他終于開口,嗓音意外地清澈,如小溪潺潺,緩緩地流淌進我的耳畔。
「許意。」
見我沒回答,他又放慢語速,唇微動,重復了一遍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