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學校里開始散播謝初辭喜歡姜瑤的傳言。
吃瓜群眾的空穴來風,比不上我這個知情人的親眼所見。
那天,學校昏黃路燈下,姜瑤被一群校外男生攔住去路,謝初辭擋在她面前,姜瑤自然而然攬著他的胳膊,兩人親昵得如同陷入愛戀的情人。
也是從那天開始,我隱藏心底多年的心思,再也沒有破土而出的機會。
二十七歲的我,躺在十幾平米宿舍的床榻上,望著頭頂慘白的天花板,哭著笑出聲。
「謝初辭,能再聽到你的聲音,真好。」
少年周身低沉的氣壓,一瞬間消散,他又倒抽了口涼氣。
我都能想象出謝初辭此刻的神情,動人的眉梢一定緊蹙著,薄唇微微抿緊,下顎線線條好看到不行,渾身散發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。
他說:「有病去醫院。」
我抹了把被淚水浸濕的眼睫,從床上坐起身,一把拉開床頭柜,倒出里面堆積如山的藥盒,哽咽得更加厲害:「怎麼辦,謝初辭,我已經去過了,醫生也沒辦法。」
許是我的哭聲太過狼狽,又或者是謝初辭突然間圣母心爆發。
他沒再罵我,反而用無奈又妥協的口吻安慰我,我姑且把這算作安慰吧。
他問:「那你想怎麼樣?」
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樣,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棵浮木,除了拼命抱緊,什麼也做不了。
學生時期的上課鈴,帶著嘈雜的嬉鬧聲涌入我耳中,在我跟謝初辭之間隔出長達十秒的靜默時刻。
他像是在等著我的回復。
我壓著心底的酸澀,喃喃出聲:「去上課吧,謝同學。
」
4
2023 年 4 月,對人生失去向往的我,再次找到活下去的意義。
我自動忽略謝初辭發過來讓我還手機的信息。
自顧自翻閱起洛基亞里每一個 app,試圖找尋到半點跟謝初辭有關的聯系。
見我不回復,他似乎察覺到什麼一般,幾乎是以羞憤到惱怒的口吻,發了一條短信:「尊重別人隱私,別亂翻手機。」
謝初辭不說還好,欲蓋彌彰的此地無銀三百兩,越發勾出我的好奇心。
那個年代的 app,還不像如今這般花里胡哨,功能單一且簡單。
我點開相冊,寥寥幾張照片和一段視頻,卻赫然抓住我的眼球。
視頻里的教室吵吵鬧鬧像捅了馬蜂窩,春日在報春鳥啁啾聲中逐漸走向繁盛,鏡頭里的女孩,趴在書桌上吐著綿長的呼吸,長長的睫毛顫抖著。
窗邊飄起的白色紗窗,被溫潤的微風吹起,打在女孩扎著馬尾的后腦勺上,仿佛絲毫沒被外界吵鬧聲影響。
視頻中不知是誰喊了聲「謝初辭」,趴著的女孩睜開惺忪的眼,鏡頭在一種堪稱兵荒馬亂的動作中結束。
這是……我?
謝初辭為什麼要偷偷拍我?
心中踴躍出的猜測,讓我早已死寂的心臟再次跳動起來。
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,也想找到蛛絲馬跡證明它的存在。
我打開備忘錄,被里面大段的文字震懾到。
有個傻子,在備忘錄里寫日記,把它當成了樹洞。
「2012 年 2 月 14 日:拿到了小姜妹妹的手機,粉紅色的,男生用起來有點……但因為是她用過的,對我來說正好。」
「2012 年 3 月 3 日:跟小姜妹妹當同桌的第 1 個月,她一共跟我說了三句話,讓一讓,謝謝,好的。
」
「2012 年 3 月 10 日:她數學考砸了,趴在桌上發了好久的呆,向前桌王安宇請教數學題目,兩人聊得很開心,可明明我數學滿分,那家伙只比她多了十分,一個敢教一個敢聽。」
……
我怔怔地,一字一句翻閱著滿屏幕的少男心事,實在不敢把眼前話癆一樣的男生,跟平日里高冷如高山雪的謝初辭聯系在一起。
在十年后的今天,我知道了一件足以震撼我一輩子的秘密:謝初辭,暗戀過我。
一瞬間,我仿若踩在柔軟的棉花團上,每一次呼吸都透著歡欣的甜意。
備忘錄最新的一條記錄,停留在八月。
「2012 年 4 月 5 日:下周又要重新調位置,小姜妹妹不知道能考倒數第幾名,哎……算這個比做題還麻煩。」
我們高中的座位,是按照成績表排的,學校推行幫扶帶的傳統,第一名幫扶倒數第一,以此類推。
我是高二分班后才跟謝初辭分到同一個班級的,除了第一次分班考我們不是同桌,之后幾乎所有的考試,他的幫扶對象都是我。
以前我還好奇,為什麼一向成績優異的謝初辭,在進入高二后,再也沒有考過前三的水平。
原來,問題出在我身上,少年的成績是隨著我一起變的。
5
我在上司如同獅子吼一般的暴怒聲中,請了長假。
當天坐車回到南市,這個生我養我的城市,這個帶著我無數喜悅和悲傷的地方。
鑰匙捅進生了銹的門鎖,大鐵門在沉重哐當聲中被推開。
許久沒人居住的老房子,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,自從上大學后,我再也沒回來過。
我在一堆泛黃的書中翻出一本落灰的筆記本,還有一部早已經淘汰的舊手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