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叫蘇清和的男生,和大部分的人一樣,面對校園霸凌,是旁觀者的態度。
溫嘉銘在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論中得知,何知念高二才轉學過來,因為口音問題一直不受待見。
一次寫家長姓名時空了兩欄,被同學們議論是孤兒。
她們喜歡大庭觀眾之下明知故問,「為什麼你不寫父母的名字?」
何知念沒有爭論沒有反駁,后來他們變本加厲,說她是沒人要的野種。
再后來,那些言語上的攻擊,上升到行動。
孤立她,在她校服后面寫字,凳子上沾膠水,書桌里藏老鼠。
對于他們的惡作劇,何知念總是泰然處之。
她的淡定和漠然卻激怒了霸凌者,她們沒有看到她驚慌失措,可憐無助的模樣,這不是她們的預期。
于是,她們會在無人的角落毫無理由的對她拳打腳踢,何知念越是反抗,她們越是過分。
室友給溫嘉銘看了何知念被毆打的視頻,她被一個女生扯著頭發,兩個女生架著她威脅,「只要你跪下求饒,我以后就放過你。」
何知念冷笑一聲,一口啐在那人臉上,「你有本事就打死我,或者保證永遠不落單。」
溫嘉銘沒有看完,室友的笑聲太刺耳。
他躺在床上,想起 25 歲的何知念。
她曾說,我上高中的時候也很辛苦的,很多的不如意,但是我從不妥協。
原來,她一直在努力的跟這個社會的不公平抗爭,從未放棄。
于是,溫嘉銘開始跟著何知念。
在她去教室,進食堂,回宿舍的路上,始終保持著五米的距離。
在她們欺負她的時候出手制止。
帶頭的女生警告他,「蘇清和,你不要多管閑事。」
溫嘉銘只是笑,他才不是蘇清和。
「不要覺得自己有個好爸爸就可以為所欲為,如果你不知悔改,我不介意把那些視頻曝光。」
那女生到底不敢賭,消停了幾天。
一個周五的下午,何知念爬上了辦公樓的天臺。
溫嘉銘也跟著爬了上去。
何知念只是看著夕陽的方向發呆。
察覺溫嘉銘走過來,何知念沒有回頭,「蘇清和,謝謝你,不過我不需要你的可憐。」
溫嘉銘也坐下來,「我沒有可憐你,我只是做我覺得對的事情。」
何知念笑,「就算你一直坐視不理,我也不會怪你,你卷進來對你沒有好處。」
溫嘉銘目光幽遠,「如果我坐視不理,跟施暴者有什麼區別?」
何知念低下頭,小聲說,「我怕連累你。」
溫嘉銘轉移了話題,「你上來做什麼?」
何知念指了指天邊,「看夕陽啊,思考一下人活著的意義。」
溫嘉銘不由得攥緊拳頭,「想清楚了嗎?」
何知念苦笑,「沒有,沒什麼意義,但是要考大學,離開這里,目前也沒有別的選擇 。」
「人生的意義不是在荊棘里悟出來的,是走出黑暗看到光明之后的豁然開朗。」溫嘉銘如是說。
何知念轉過頭來打量著溫嘉銘,像在看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,「為什麼你總是忽冷忽熱的,讓人捉摸不透?」
溫嘉銘無奈低頭,「你就當我人格分裂吧,可能我身體里住著兩個靈魂。」
何知念也笑,笑著笑著突然沮喪,「但是我感覺你這個靈魂遲早會走的。」
溫嘉銘愣住了,何知念說得對,他遲早要走的,他終究不是蘇清和。
「如果哪天這個靈魂不見了,未來你就去年華里 10 棟 2 單元 1701 找我。」
何知念問,「那是你家嗎?」
溫嘉銘看著沒入地平線的夕陽,「是……我的家。」
13
馬上升高三,繁重的學業壓得人們喘不過氣。
夏天到了,溫嘉銘開始嗜睡,每次醒來都要放空好長時間。
他忽然意識到,自己可能要離開了。
溫嘉銘代表學校去參加物理競賽那天,很熱。
何知念抱著一摞英語作業,艱難地下樓梯。
不知道誰在背后推了她一下,何知念一腳踩空,摔下了樓梯。
鉆心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來,她疼得站不起來。
本該去參賽的溫嘉銘從人群中沖出來,抱起她往校外跑。
市醫院,拍了片子,肌腱損傷,醫生說需要用石膏固定半個月。
溫嘉銘用輪椅推著何知念,邊走邊囑咐她醫生說的注意事項。
急診門口,一輛救護車急剎。
混亂的人群自覺讓出一條通道。
幾個醫護人員推著擔架車往急診跑。
生死時速之間,旁人也流露出幾分慌張。
擦身而過的瞬間,溫嘉銘看到了躺在擔架車上的人,睡得一臉安詳。
他不由停下腳步,那個少年,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。
那是 18 歲的溫嘉銘,被抑郁折磨一心想要解脫的自己。
他恍惚記起早上學校廣播站里說,今天是 2014 年 8 月 1 日,天氣晴……
旁邊的人議論:聽說是喝藥自殺,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想不開。
溫嘉銘手心冰涼,原來,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親眼見證自己的死亡,遠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怖。
搶救室的門被重重關上,何知念望著那個方向出神,「蘇清和,你說他疼不疼。
」
溫嘉銘感到胸口一陣鈍痛,他想起在車上何知念問他的問題。
「蘇清和,好好活著怎麼就這麼難啊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