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我就聽見刀疤在他身后問,
「到底是什麼啊?貓吧?」
我和他暗搓搓地對視著,我永遠也看不懂他,看不懂他這樣暗沉的眼睛里在想什麼。
我聽見他說:「嗯,是貓。」
男人的手撫在我的腦袋上,輕輕揉了揉。
「嗤,我就知道。」
刀疤沒有再過來,而是隔著一段距離對陸傷說。
「別管了!來,跟我一起把這記者給處理掉。」
「……」
揉著我腦袋的手移到了我的下巴,
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玩味地勾撓著。
我聽見他的聲線,興味盎然。
「我想再擼會兒貓。」
「你!」
刀疤頓在那。
罵罵咧咧了幾句,好像也拿陸傷沒啥辦法。
「那我先走了啊,你快點跟過來。」
「……」
直到刀疤的腳步聲漸遠。
陸傷才放開了對我的桎梏。
我抓著他的手腕,問他:
「那個記者呢?」
「你們要對那個記者做什麼?」
他笑著看我。
我才意識到,我哪有立場問他這些話。
我理了理裙子,對面這人這樣看我的眼神讓我心里有些發毛。
我只得向后躲了躲。
「我先走了,我……」
被他從身體后面抱住。
「我允許你走了嗎?乖乖?」
男人低沉的聲線再清晰不過地響在我的耳側。
可這次聽來,卻如同淬了毒一般。
手指移到我的胸前,靈巧地掰了掰。
……將我的針孔攝像頭拆卸了下來。
「就算是走,也得把這東西留下來吧?」
我反身想去搶,沒搶到。
男人摁了把我的腰,身高差的緣故,我反而被他摟在懷里。
反正已經暴露了,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問他。
「你到底是什麼人?陸傷?」
「那個記者會怎麼樣?」
「你開的根本就不是正經公司,對吧??」
而我這些一連串的問題,得不到他一句回答。
他俯身想靠近我,被我猛地推開。
夜晚穿堂而過的風。
模糊了我的視線。
我望著他,一字一句地說。
「反正我們只是玩玩而已,對吧?」
「可是我現在真后悔。」
「我真后悔十年前,不是我自己去坐牢。」
「……」
那晚的風真的太大了。
大到連樹葉的影子都遮蓋人半邊臉龐。
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卻知道,他整個人僵在了那。
……
我轉過身走了。
一直走到觥籌交錯的大堂,他都沒有追上來。
12
「這是我最后一次提供線索給你們了。」
警局里,我將 CD 卡交給何昌旭。
確實,陸傷摘走了我藏在珠寶里的針孔攝像頭。
但他大概沒發現這是個復式的設計。
這下面,還藏著另一部竊聽器。
「陳警官,我聽說你……」
「休假了?」
坐在對面的人朝我鄭重地點點頭,然后小心翼翼地問我。
我垂著眼,摩挲著手底下文件夾的邊。
事實上,我是提交了辭呈。
但隊長以上報程序漫長為由,先給我批了很長的假期,讓我好好休息一會。
我知道,我站在這個崗位一秒,心中的愧疚就會深陷一分。
我失去了我的立場,也失去了高喊正義的理由。
我收拾了東西,漫步在街道上。
不知何時,天氣已由蟬鳴的夏天步入深秋。
聳起的長風灌入人的衣袖,
那些天,我總在想,總在想。
如果我是把陸傷推入地獄的罪人,那我拿什麼來制裁他?
我徹夜難眠。
……
長時期處于高強度作業后的漫長休假。
結果就是把自己關進屋子里煎熬。
由于職業的特殊性我沒什麼朋友。
老爸在四年前走了。
老媽在老家,她和她的姐妹生活得很好。
我的日子開始變得灰白。
起床,做飯,坐到桌子前想事情。
明明過了梅雨季,這幾天反而連著下大暴雨。
簌簌的雨聲擊打在玻璃板上,搖晃著人的靈魂。
我依舊有時能在電視上看見陸傷,說起來,有些事我從不知道,關于他,還是在當上警察后對他的調查中慢慢了解。
我當上警察后有追尋陸傷的痕跡,卻只了解到關于他家人的往事。
于是十七八歲那個承受苦難的少年,才在我心中被撩起一角。
陸傷之所以叫陸傷,是因為他要替自己的弟弟擋災。
陸傷是被領養的,他弟弟卻是養父母親生的。
傷全給他,弟弟就不會受到傷害了。
似乎在十一二三四五歲的那些年,他一直都在野蠻成長。
養父母根本不管他,但好在他有個溫柔慈祥的奶奶,為他樹立了良好的價值觀。
讓他的路不至于……走得太歪。
然而,那時的我不知道。
我被那個戴眼鏡的同學騷擾時。
發短信朝陸傷求助時。
他趕來目睹這些慘狀時。
他……
剛參加完他奶奶的葬禮。
那天,抱著我的少年。
決定為我頂罪的少年。
腦海中到底在想什麼呢?
……
我不知道,我永遠都不知道。
陸傷的養父母再也沒找過他。
他不見了。
沒有人關心過他。
……
傾盆暴雨拍打著窗欞。
電視上的內容依舊在循環播放著。
我縮在沙發里,直到聽見玄關門鈴的響起。
站起身去開門。
恍然灌入進蕭瑟的狂風,
大雨裹挾著冰涼的水滴。
面前的男人眸色沉沉。
卻于我意料之外一把將我摟住。
于是我感受到獨屬于他的溫度。
漫長的黑夜縹緲進無垠的雨聲。
我聽見他的輕喃。
還有后頸的刺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