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說:「這是她的命,你攔不住的。」
「小楠,我們該回家了。」
回家?
我怔怔地看著她,突然笑了起來。
笑得淚流滿面。
——一個強奸犯的女兒,一個卑劣的逃避者,她還配有家嗎?
11.
我再也沒有在學校里看到宋雅。
可她出現在了我的夢里。
我眼睜睜地看著十六歲的有著大好光明前途的宋雅,一步一步變成了三十七歲的宋雅。
夢境的最后,是宋雅瘋狂而又恨意的眼神。
她一遍又一遍地質問我:「你為什麼不報警?」
問得我啞口無言。
是啊,我為什麼不報警?
我明明,都已經死過一次了啊。
我也沒有繼續和張姨在學校門口賣烤紅薯,而是日夜把自己困在那個狹隘的出租房內。
張姨沒有說什麼。
她只是沉默地料理著我的日常生活。
然后有一天,她告訴我:「那個小姑娘快要搬家了。」
張姨頓了下,最后只能安慰我:「你就當……這件事從沒有發生過吧,日子還得繼續下去。」
「更何況,這件事本來也不是你的錯。」
說完這句話后,張姨就收拾收拾出門擺攤去了。
我愣愣地看著逐漸合上的門,突然又哭又笑了起來。
一字一句,自言自語:
「怎麼會不是我的錯呢?」
「那是我媽……」
「那是我媽啊!」
——那是我媽。
——那是在我死后,唯一一個不顧一切也要替我報仇的媽。
12.
我又死了。
死在了去給宋雅報警的路上。
是被一輛突然出現的車撞死的。
我記住了那個司機的臉。
然后在宋雅的新家里,看到了那個司機。
——和上輩子一樣,死后的我依舊被禁錮在宋雅的身邊。
于是我看到那個人渣和兇手相談甚歡,最后給了他一大筆錢。
能夠在這個年代開著小轎車、承擔起宋雅去上各種培訓班的費用,以及那個女人能夠肆無忌憚地對著我放狠話,最后買兇殺人……
我就該知道這個人渣是有后臺的。
生前一直沒有辦法看到宋雅,死后我反倒是一直跟著宋雅。
她眼底已經徹底失去了光芒。
仿佛是一個任由人擺布的破爛娃娃。
宋雅被剝奪了繼續去上學的權力,理由是她生病了需要靜養。
可實際上是宋雅懷孕了。
我看到那個女人在人渣在的時候對宋雅噓寒問暖,甚至哄著讓她替那個男人生下一個兒子。
卻又在無人的時候對著宋雅拳打腳踢,粗鄙地罵著宋雅不要臉,勾引自己的繼父。
他們禁錮了宋雅的自由。
可在外人看來卻是他們愛護宋雅的表現。
我無數次發瘋似的想要扯開那個女人。
我試圖去保護我的媽媽。
可實際上我無數次穿過她們的身體,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悲劇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上演著。
我眼睜睜地看著宋雅一天天消瘦,但肚子卻一天天變大。
但我無能為力。
然后突然有一天開始,我不再被禁錮在宋雅的身邊。
而是跟著方向南。
沒有人發現在那張儒雅皮相之下骯臟禽獸的內里。
所有人都夸他能對自己的繼女這麼好,是難得的好人。
我恨得渾身發抖。
可我什麼都做不了,只能用最惡毒的詛咒去咒罵他。
大概是老天爺真的聽到了我的咒罵。
那個人渣死了。
是被人在大街上用刀捅死的。
據說是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瘋女人。
可我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。
那張臉被刻意模糊,我看不到一分。
這讓我很惋惜。
但還好,我還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。
13.
我又重生了。
重生在宋雅十六歲生日的四個月前。
熟悉的大樹,熟悉的烤紅薯,熟悉的一聲「你站在那干嘛」……
我握著張姨給的烤紅薯,再一次站在了十六歲宋雅的面前,小心翼翼詢問:
「你吃紅薯嗎?」
或許是我握著紅薯的手在發著顫,或許是我的眼眶太紅,或許是我語氣里的期盼太過于濃郁。
宋雅的那一句「莫名其妙」被噎在喉嚨里。
她神色復雜地看著我,半晌后接過我的烤紅薯,別扭地說了一句「謝謝」。
我紅著眼,笑得很開心。
——十六歲的宋雅,你好。
14.
再次重生回來后,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了一把彈簧刀,貼身帶著。
我繼續和張姨回到了那個破舊的出租屋內,然后白天和她一起在學校門口賣著烤紅薯。
唯一要說有不同的,大概是這次我主動接近了宋雅。
我和宋雅成為了很好的朋友。
有時候她那個圈子里的人也會笑著稱呼我是宋雅的親姐姐。
「和雅雅長得這麼像,還這麼了解雅雅,你真的不是雅雅的親姐姐嗎?」
「我媽可只有我一個女兒!」
每當這時,宋雅都會翻個大大的白眼。
于是我也笑著,用著打趣的語氣:「說不定我上輩子是你女兒呢!」
「凈在說一些胡話了!」
宋雅在說這話的時候,看向我的目光溫柔又帶著笑意。
她故意撇嘴:「看你的年紀,說我上輩子是你女兒的可能性才更大一點吧?」
我笑而不語。
我始終不敢承認我真的是宋雅的女兒,因為我是恥辱的象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