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當然是拒絕的,而顧錚倒也不強求。
只是下一次依舊如此,多訂出來的東西他一個人吃不下,最后只能丟掉。
我看不慣他的浪費,又無法制止,最后只能屈服。
一來二去,竟也逐漸習慣了早上有課的時候和顧錚一起吃早餐。
那年冬天好像格外冷。
前一秒呼出的氣下一秒就會凝結成霧狀的冰。
大一的新生們在教室內考得昏天黑地,結束后渾噩的腦袋被屋外冰冷的風一凍,便又重新雀躍起來,聚在一起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這個寒假要怎麼過。
似乎只要不掛科,就萬事大吉。
顧錚這個寒假和新年要飛到新西蘭度過,他的家人已經提前出發,并且也給他買好了機票。
臨放假前他約我出來,和我商量小橘貓的歸屬問題。
歸根結底,小橘是他的貓。
但老父親擔心這個從小被嬌生慣養長大的逆子去了澳洲會水土不服。
于是詢問能不能先寄養在我家。
我猶豫了,沉默了一會兒卻不能給出肯定的答復。
「我想想辦法。」
寄養寵物對于顧錚這種人來說本來其實算不得什麼事,先來找我大概率也是覺得方便。
我家就在本地,又不需要額外準備貓咪用品,只單純收留一只小貓度過寒假,怎麼想也不應該是個大問題。
所以初聽到我的回答,顧錚理所當然把這當成了我的托詞。
——我其實并不想接手這個麻煩。
但不是,我是真的需要想想辦法。
8.
和顧錚順風順水光鮮亮麗的人生截然相反,我從初二車禍后,就再也沒有「家」
了。
叔嬸拿著父母的賠償金帶我生活,最后之所以選擇來 T 大的原因也非常簡單——這里給出的獎學金最多。
寄人籬下,連自己都不好照顧,更何況是一只貓呢。
轉眼間寒假已經來臨,我按照約好的時間提前等在男生宿舍的大門口準備接貓。
最后卻看到顧錚空著手出來了。
「貓呢?」
「沒來。」他插著口袋,語氣淡淡的,帶著些天然的疏離感。
我知道被誤會了,也沒解釋什麼,「哦」了一聲就準備離開。
但很快就被一只胳膊攔了下來。
「對不起。」卻是顧錚在向我道歉。
「我之前并不知道養貓對你那麼困難。」
他話語坦蕩真誠,我微垂下眼,弧形的羽睫擋住了視線,只能看到腳下灰撲撲的水泥地。
地上的裂縫一直延伸向外,看不見盡頭。
我的家庭情況不是什麼秘密,如今卻有種莫名的難堪。
「你不用道歉。」
我抬起頭,盡量使自己看起來一如既往地冷靜淡漠。
可顧錚突然笑了一下。
「貓雖然沒來,但我還有個東西想寄存在你這里。」
他向我攤開手,白凈的掌心中是一把鑰匙與串在一起的門禁卡。
「這是我自己的房子,平時不會有人過去,現在只有貓在住。」
「它,這幾天應該挺想你的。」
9.
真正進入寒假后,我在叔叔家附近找了個便利店打工,偶爾也會給中學生補一下課。
如果當天課程結束得早,就會坐公交來到顧錚的公寓陪小橘貓玩上小半天的時間。
也當作是給自己放個假。
其實父母過世后留下了兩處房產。
市中心的一套就是叔嬸三口人和我現如今的住所。
那是我和父母一起住了十余年的老房子,明明哪里都是熟悉的,每次回去卻又仿佛是一個外人。
春節那天,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十度。
家里因為堂弟姥姥的到來而提早吃了年夜飯。
一家人擠在不大的客廳里說說笑笑,只有堂弟因為成績的問題前兩天和父母大吵了一架,如今還冷著臉。
于是我又被拎出來當了次「別人家的孩子」。
嬸嬸敷衍地應和,只有堂弟的姥姥不高興外孫被比下去。
老人家隨口駁了一句:「女孩兒會那麼多又有什麼用,我們軒軒將來會有大出息。」
長輩既然開了口,余下的場面也就奔著父慈子孝開始發展。
我獨自坐在右手邊的凳子上看了會兒春晚。
歡聲笑語中,我的沉默顯得尤其格格不入。
最后還是借著出去轉轉的名義拿了鑰匙從家里走了出來。
因為是春節,公交車早早就下了班。
我正巧趕上一趟末班車。
坐在空無一人的車廂里,兜兜轉轉后還是在顧錚的家附近下了車。
顧錚的房子里有兩扇大大的落地窗。
我沒有開頂燈,抱著小橘貓在黑暗中席地坐在窗前。
江邊忽然有人放起了煙花,璀璨的煙火炸裂在靜謐深邃的蒼穹之下。
鋪天蓋地,火樹銀花。
突然,公寓的門鎖響了。
顧錚穿著不算厚實的羊絨大衣,帶著一身風塵仆仆的寒意。
他說澳洲沒什麼意思,不如回家看小橘。
顧錚撿了兩顆凍干引逗朝思暮想的逆子。
小橘卻只在我懷里懶懶地打著哈欠,連個眼神都沒有施舍。
他也不生氣,走過來直接坐到了我的旁邊。
瑰麗的煙火映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化為轉瞬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