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時好像是有一個人護住了我,但我想不起來是誰,只記得對方擋在我身前,然后呵斥道:「江郁,道歉!」
江郁大大咧咧跑過來,撿起球就跑,只留下一句:「誰讓她走路不長眼。」
還有高二夏天,他們幾個男生打水仗,也是江郁把一杯水潑在了過路人我的身上。
幸好有人給了我一件黑色運動服。
可是誰給的,我記不起來了。
反正我當時氣得追了江郁三層樓,最后我們兩個雙雙被教導主任罰了一周的衛生,由于我倆成績都不好,還被主任在大會上點名批評。
喜歡過江郁的女生還因此找過我的麻煩,帶頭孤立我,反正我本來就沒什麼朋友,也不在乎。
也許這種小打小鬧在很多人眼里看來是「歡喜冤家」,但我是真的很煩江郁。
只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耍的小把戲?
難道他少年時期從來不覺得過分嗎?
我表達得難道不夠清楚嗎?
我討厭這樣。
討厭別人欺負我捉弄我。
江郁總是在惹惱了我之后說跟我開玩笑的,不是故意的,還讓我別這麼小氣。
難道沒有惡意的玩笑傷害了別人,就不算是傷害了嗎?
我本來打定主意,高考一結束,就逃離這里,跟江郁這些人徹底斷絕關系的。
這該死的失憶。
「想什麼呢?」
我回過神,沒好氣道:「想你以前作惡多端。」
他發出一聲低沉的笑。
「以前年紀小不懂事,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。」
「哼。」
我也沒有糾結,畢竟按照正常的時間,那些事已經過去十一年了。
我現在跟江郁掰扯這些,就是翻十一年前的舊賬,先不說他記不記得,反正挺沒意思的。
我問道:「我考了什麼大學?學的什麼專業?現在做什麼工作?住在哪里?」
「京大,中文專業,自由撰稿人。」
聽起來還不錯。
沒想到我竟然真的考上了京大。
他繼續說道:「你現在和我住在一起,地址是……」
「等會兒!」我出聲打斷他,瞪著他一臉平靜無辜的臉:「我先緩緩。」
我跟江郁同居了!
我竟然跟這個狗東西同居了!
不行不行。
雖然我現在是一個二十九歲的人,但我內里住著的可是十八歲的靈魂啊!
他怎麼敢把我往家里帶!
畜生。
我警惕地看著江郁。
「停車,我要先去報警。」
3
江郁笑抽過去了。
我:???
哪里好笑?
他拍了拍我的肩,努力忍著笑意。
「你放心,我在樓下又幫你租了一間房子,你昏迷的這兩天,常用的東西也都搬過去了。」
呃……好吧。
算他還有良心。
「你不問問你媽她們?」
我沉默了。
想問來著,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。
「宋姨今天沒來是因為你姐姐在鄰省跑新聞的時候出車禍傷了腿,她們明天就回來了,你到時候有想問的都可以問,她還是很關心你的。」
我露出一個諷刺的笑。
「明白,我只是失憶了,鐘玫失去的是腿。」
反正我都習慣了。
鐘玫才是他們最優秀最驕傲的女兒,鐘玫的所有事情都比我重要。
鐘玫是玫瑰花,我是山茶花,她是皎皎明月,我是渺小星辰。
就連江郁以前也說過,我和鐘玫站在一起,眼瞎的都會選鐘玫。
有人給我送情書不小心被江郁看到,他直接搶走了,說帶人家去看鐘玫洗洗眼睛。
對方說不喜歡鐘玫,江郁還說人家腦子有病,放著校花不喜歡,喜歡野蠻人鐘茶。
我才不野蠻,都是江郁先欺負我的。
拜江郁所賜,我整個高中確實再沒有收到過情書,也不是想收情書,只是江郁總讓我覺得,好像我是活該不被人喜歡。
家里人不喜歡我,同學不喜歡我……沒有人喜歡我,都是因為鐘茶不夠好,不值得喜歡。
二十九歲的鐘茶如果還在被這些事困擾,應該會顯得很矯情吧,但我現在十八歲,所以可以短暫地難過一下吧。
「你怎麼沒選鐘玫?」我看著江郁發難道:「所以你是追不上鐘玫才追我的嗎?」
「不是!我才不喜歡她!」江郁毫不猶豫道,好像生怕我誤會。
但我根本不在乎。
「江郁,答案不重要。雖然我不知道二十九歲的我為什麼會選你,但是你知道的,十八歲的我肯定不會選你。」
而且,我根本不相信江郁的話。
不管是二十九還是三十九,我堅信自己都不會喜歡江郁。
而且江郁怎麼可能喜歡我?
如果他對喜歡一個人的定義就是欺負她的話,那或許有可能。
可是傻悲才會這樣定義吧。
江郁才不傻。
曾經他看我的眼神,是真的煩我,也是真的嫌棄。
十八歲的江郁不可能喜歡鐘茶。
江郁沉默了很久,然后說了一句話。
仿佛一記深水炸彈,頓時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冷卻了。
「鐘茶,其實這不是你第一次失憶。」
我臉色煞白地看著他。
「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
江郁開始緩緩講述。
原來,在過往的十一年里,我失憶了七次。
大學畢業后的每年,我都會在 6 月 9 日這天失憶,然后一般會失憶三到四個月,過了夏天就會恢復記憶,就這樣循環了七年。
所有人的時間都是直線,只有我,就像掉進了摩天輪里,一遍又一遍地回到十八歲高考結束的這一天,然后摩天輪停止轉動的時候,我又一遍遍想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