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想給芳芳守夜。
我陪他。
14.
第二天,丈母娘接到消息趕回來了。
在醫院看見她的時候,她鼻子流了血,膝蓋也摔破了,好像是在路上摔了跤。
可這不影響她見到我們就問:「女兒呢?李芳呢?」
老丈人的情緒本來已經好很多了,被丈母娘這麼一問,又哭得沒聲音,吸了幾口氣后跟丈母娘說說:「都是我的錯啊!醫生說她是刮宮流產留下的病根,好好一個人,沒了!」
「啊!?」
丈母娘聽完,一口氣沒吸進去,翻白眼,暈了,后面血壓忽然變低,險些有生命危險,因此住進了病房。
就在老丈人照顧丈母娘的時候,有人敲我們病房的門,是個穿西裝的,我們回頭一看,誰都不認識他,就沒管。
可這人叫出了我的名字:
「請問黃鑫成先生在這里嗎?」
我詫異,老丈人也詫異,他看著我,指著門外那個人,張嘴卻沒說話。
我回頭看他,也奇怪是誰。
一身西裝,看上去和藹可親,我不記得我認識這個人。
「爸,可能找我有事,我去一趟。」
老丈人抓住我,跟我說:「你記得那年除夕我和你說過什麼嗎?」
我點頭。
「記得,我是有家的人了,我做事會注意的。」
……
在醫院外的小公園里,西裝男自我介紹:
「我叫劉奔,道上叫我一聲劉哥,你打的那四個人是我手下的。」
我低頭。
「我在里面聽過你的事兒,你開的場子大,什麼生意都有,火車站邊上那個紅燈區就是你的,你這趟是來替他們要說法的嗎?」
「兄弟,誤會了,只要你開口,那幾個另一只手我也幫你廢掉。」
「那不用,右手留給他們吃飯。
」
「這事兒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,是我沒管教好手下人,你老婆的事兒,是我對不住你,這里是一萬,我知道這肯定不夠,但是你先拿著,算我一點心意。」
我很驚訝,這位產業遍布黃賭毒的黑老大居然低頭給我拿錢?
我沒接,總有一種如果我接了,這事兒就變味了的感覺。
劉哥把錢塞我手里,直說:「兄弟,你這人我也打聽過了,我身邊的人都說你血性,是個好男人,而且你一個打四個,打贏了也只廢左手,不害性命,太講究了,現在出來混社會的,太缺你這樣有道義的,我知道你現在有家庭,但是你養孩子花銷不小,我是真心想請你給我做事,絕對不虧待你。」
我看著一萬塊錢,搖頭。
「謝謝劉哥。」
「慚愧,我在你面前沒臉當哥。」
「嗯……我不能跟你做事,我現在當廚師日子挺好的,而且我老婆在天上也不想看我再混。」
聽了這句話,劉哥點頭:
「好,沒事,兄弟,我欠你,以后有事兒你能來這里找我,你就報你自己的名字,肯定能見著我,能擺平的我一定幫你。」
他給了我張名片。
我收下名片,說了聲謝謝。
后面他走了,我看著名片,覺得自己不會有用到他的那天。
然后帶著錢回去病房里。
15.
后面我老婆火化了,辦了死亡證明,也改了戶籍狀態,丈母娘也出院了。
黃赟雖然是早產兒,但身體很健康,醫院方面也允許我們帶回家。
當時我老丈人捧著骨灰盒,丈母娘扶著老丈人的手。
我在后頭抱著黃赟跟在后頭。
到家后,一推門,看到客廳邊上我和李芳的房間。
全哭了。
大人一哭,小的也哭了。
可是沒辦法。
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。
16.
夜里,孩子跟丈母娘他們睡。
我獨自坐在床頭,那晚月亮特別圓。
我把李芳的衣服拿出來疊。
把李芳給我織的手套和圍巾拿出來戴。
我想著李芳幫我貼腰上的狗皮膏藥。
想著她懷孕的時候吐得吃不下東西,想吃白兔奶糖。
想著我好幾次累得受不了,趴在她懷里像個男孩。
我就坐在她那邊的床頭。
像個傻子。
坐一整晚。
我還是接受不了她走了。
一回頭看向床上。
什麼都沒有。
特別難受。
以前不懂想一個人想到痛是什麼感覺。
現在是痛得撕心裂肺。
一晚上我要哭好幾次。
我還是不能接受沒有李芳的生活。
我害怕,我真的害怕。
……
17.
兩千年的春節,是最難熬的日子。
李芳懷孕時候給孩子打了好幾套毛線的衣褲鞋帽,過年的時候都穿上了。
我抱著黃赟在李芳的遺像前面。
「老婆你看,咱兒子,眼睛真像你。」
說這話的時候,心里很不好受,我甚至聽到丈母娘抹眼淚的聲音。
可我得和老婆匯報一下,以后每年我都要和她匯報。
不能讓她在天上擔心孩子。
18.
之后日子一天天地過。
那天晚上,我下班回家,老丈人坐在餐桌上喝悶酒。
我正好帶了點冷盤回來,我往餐桌走,老丈人也喊我過去。
等我坐下后,老丈人拿了張存折出來。
我眼睛都瞪圓了。
「爸,您這是……」
他沖我立手掌,示意我先別說話。
我沉默。
老丈人說:「女婿,我再過兩年就要退休了,年紀很大了,我們老兩口有攢錢的習慣,起初是給兒子攢的,但是兒子出意外死了,后面就想把這個錢攢給女兒,現在女兒也不在了……我們老兩口……攢不動了,你是個男人,現在還當爸爸了,你要擔起責任來,這筆錢,我現在給你,你是做生意也好,是繼續攢著也好,爸都支持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