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的。
開心。
特別開心。
這一刻的幸福,即便是多年以后再回想起來,也依然是我心里最柔軟的記憶。
……
5.
農歷 97 年的最后一天,也就是除夕,我是在李芳家過的。
起初李芳叫我的時候我還不敢。
那可是除夕,大伙吃的是年夜飯,我怕我去了影響他們家的氛圍。
可李芳告訴我:「我爸讓你來的。」
我聽完都懵了,很驚喜,上個月我去李芳家吃臘豬舌的時候,他爸爸一直低頭吃菜,什麼也不說,我還以為是我倒了他的胃口,沒想到還有機會再去李芳家。
「我爸一直這樣,做事沖動,嘴硬心軟,雖然他總說不會同意我倆的事兒,但他還是會尊重我的意見,不然我哪敢讓你一出獄就來我家啊。」
緊接著,李芳又說:「我教你,你除夕來的時候買兩條紅塔山,我爸愛抽這個,他看到煙臉色能好看很多,你再給我媽帶一罐蜂蜜,她老以為那東西貴不肯買,其實沒幾塊錢。」
然后除夕當天,我真的按李芳說的,兩條紅塔山和一罐蜂蜜。
她爸媽的臉色真的好了很多。
一進門的時候,看電視的叔叔「嗯」了一下,指著煙沖我瞪眼睛。
我趕緊點頭,把兩條煙往叔叔手上送。
「是,叔叔,除夕快樂。」
「好啊好啊,坐坐坐。」
我指著廚房:
「我給阿姨也帶了點東西。」
「好好好,去吧去吧,去完回來陪我看電視。」
我走去廚房,把袋子放在砧板邊,對她媽說:「阿姨,之前有人來我們餐館賣野山蜜,我給您稱了一罐,您看下。」
阿姨一看,眼睛都直了,特別高興。
「哎喲哎喲,你瞧這蜜顏色這麼清,這是……」
我趕緊回答:「槐花蜜。」
「哦……對對對,好東西呀,這得放冰箱才行,小黃你看看,過來吃個飯帶這麼好的東西。」
說著,阿姨帶著罐子往冰箱走,我則和一邊切菜的李芳四目相對。
她沖我笑,好像在問:「這招好使吧。」
我直點頭。
后面開飯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。
他家電視在客廳,那時候電視在放新聞,過會兒就是春晚。
雖然客廳沒人,但她爸就是要把電視開著,說聽聲。
我們坐在餐廳,他爸開了瓶白酒,讓阿姨拿了兩個杯子來,問我「能不能喝」。
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 C。
「一點點。」
可能是 C 的口子比得太大了,叔叔眼睛放光。
「喲,這麼多得三四兩。」
說著就給我倒酒。
我肯定是站著端酒杯,哪敢坐著等人倒酒啊。
年夜飯是六菜一湯,有一道切片醬肘子特別好吃,李芳給我碗里夾了很多,我起初是害羞的。
她爸就說:「你得吃點,不能干喝,干喝對胃不好。」
我點頭,后面就真的陪叔叔喝酒,碰杯的時候我是雙手碰杯,杯子低他一指多,就這樣還怕不夠尊敬。
一杯喝完,叔叔又給我加,當時酒都滿出杯子了,就是不灑出來。
我提杯子的時候得低頭嗦一口才拿得起杯子。
那時候我就覺得叔叔是練過的。
6.
后面叔叔問了我點事兒。
我可能是喝了點酒,心里的話藏不住。
「我知道你爸走得早,你媽改嫁了,什麼時候呢?」
我答。
「我爸是我 13 歲時候走的,我媽帶我到 14 歲改的嫁,后面是我爺爺帶我,85 年的時候老人家走了。」
他算了下。
「哦,是你 15 歲那年老人家走了。」
「對。
」
「家里還有其他人嗎?」
「沒了。」
「那你后來怎麼生活的?」
「沒法生活,要錢沒錢,宅子還讓我媽帶走了,我那時候沒辦法,就……撿瓶子,后面跟一些混混出去當街溜子,做過一點小偷小摸。」
說到這,李芳的手在桌子底下拍了我一下。
我當時醉著,沒反應過來她什麼意思,于是就看著她,我估計我當時目光呆滯,看她的眼神挺傻的。
沒想到李芳又拍我一下,還給我使眼色。
我還是沒反應過來。
這時候他爸把酒杯往桌上撞,然后對李芳說:「干什麼你?你是嫌丟人啊?哪里丟人?男人誰年輕不犯點錯?小偷小摸怎麼了?那時候叫浪子,現在回頭了就好,你要是嫌丟人你就別找他,小黃啊,喝酒。」
我這才明白李芳是怕他爸誤會我。
我舉起酒杯,喝了一口。
他爸給我夾菜,說:「以前是生活所迫,那是沒辦法的,我看得出來你本心是好的,李芳跟我說了,你那次打人坐牢,是因為那個男的對李芳動手動腳,這沒錯,你打得好,男人嘛,有時候是要做點男人要做的事。」
說到情深處,他舉杯,我趕緊回敬。
等我們抿了一口后,接著說:「但是那是年輕不懂事,你現在牢也坐完了,要長大了,要成熟了,我跟你說,一個家里,男人是頂梁柱,男人做事一定要三思后行,你看你打了人,去坐牢了,坐牢的這幾年你想過家里人怎麼辦嗎?當然你那時候沒有家里人,我是說以后,以后要是再有這種事,你進去坐牢了,家里人怎麼辦?是吧。」
我聽著鼻酸,直點頭。
叔叔見我紅了眼眶,意味深長地「哎呀」
了一聲,然后拍我的背,邊拍邊說:
「年輕都會犯錯的,我年輕也犯過錯,那時候叫投機倒把,我當時差點沒挺過來,你阿姨那時候差點沒等到我,我是覺得,犯錯不重要,犯了錯要改,要浪子回頭知道吧,我就這麼個女兒,我是不想這麼早把她嫁出去的,但是她也有這麼大了,我覺得你們年輕人,還是要早點成家,生活才有盼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