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問過他的意見之后,點了兩杯咖啡。
一杯冰美式,一杯卡布奇諾。
咖啡上來之后,他隨意地喝了一口,我們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。
最終是我先沉不住氣。
我看了一眼顧思源沒動幾口的咖啡,和他寡淡的神情,以及他上衣口袋里漏出的宣傳單一角——那是一場自然攝影展,地點就在隔壁的海市雙子塔。
于是我向顧思源發出了看展的邀請。
他雖然依舊是一副冷淡的表情,眉頭卻肉眼可見地舒展了不少。
我和顧思源并排走進展廳,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張母獅哺乳的照片。
顧思源對我說:「這是埃塞俄比亞草原干季的景象。」
「干季的時候,大多數草木會變得稀疏枯黃,所以草食野獸會向水草豐茂的地方遷移,獅子也會隨之遷徙,這是其中一只掉隊的母獅和她餓得發昏的孩子。」
我沒有出聲接話。
顧思源也不覺得掃興,又和我一起走到二樓。
二樓展廳最中心放著的,是一張鯨魚從海水以下躍上來的照片。
照片攝于極圈以內,卻碰上了難得一見的極光。
絢麗奇詭的光束從遙遠的天際發出,將原本幽遠神秘的景象渲染得尤為震撼而磅礴。
巨獸破水而出,向著天地人間吶喊生命。
「這……」
「這是三年前,有人在冰島海域內的一張作品。」
還沒等顧思源開口,我就自顧自地接口道。
「聽說他當時是隨船出海,想去捕撈新鮮的鱈魚,意外拍到了這張照片。」
我繞到了旁邊的展臺,看見里面一連的鱈魚捕撈紀實的圖片,沒忍住笑出了聲。
「當年冰島和英國就是為了這個爭得不可開交嗎?」
我的手指抵在玻璃上。
顧思源一時沒反應過來,愣愣地接了一句:「什麼?」
「顧先生不知道麼?就是歷史上很著名的鱈魚戰爭。」
我回頭覷了他一眼,見他并沒有露出明顯的反感,反而對此表現出興味,這才決定繼續說下去。
「二戰結束以后,冰島為了維護本國的漁業資源利益,幾次宣布擴大領海。這樣的做法當然讓英國不滿,于是英國幾次派出皇家海軍為漁船護航。」
「誰知道冰島一點也不怯戰,反而鉆了北大西洋公約的空子。」
「英國不能以軍隊名義出戰,冰島卻能以自衛隊名義開火,攪得英國毫無辦法,最后只能被迫放棄了這 200 海里的海域。」
「這也算是著名的螞蟻贏了大象的典范了。」
我笑了一下,回過神來之后又去瞥顧思源的表情。
見他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,我的心臟不斷下沉。
就在我以為這段攻其心防、騙取親近的戲演砸了的時候,顧思源忽然笑了。
「殷小姐,你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樣的。」
11
和想象中不一樣?
那定義中的我應該是什麼樣的呢?
我應該溫柔、內斂、脆弱,在傅遠給予我痛苦的時候被迫承受,欲說還休地表達心中委屈,全看他能不能猜得到。
我不應該讀歷史,不應該渴望遠行,只用做一朵干凈無害的小白花,成為傅遠對于感情生活的詮釋。
可惜在我遇見傅遠以前,我就已經喜歡這些了。
我早已經具備了一個完善的人格。
我靜默了一會兒,然后溫柔地笑道:「我自己很喜歡看一些雜書而已。
」
顧思源沒再深究,又走了一段路,他終于問出了那個我心心念念的問題。
「你想讓我幫你什麼?」
我停下來,雙眼直視著他:「我并不喜歡傅遠,留在他身邊都是被他強迫的。」
我把手臂舉到他眼前,隱晦地撩起一點袖口,露出瑩白的手臂上瘀紫的疤。
傅遠還沒有開始囚禁我,這些傷口自然是我自己掐出來的。
但我心里很清楚,要不了多久,這樣的傷疤會由傅遠親自烙印在我的皮膚上。
我只不過是先一步把它展示到外人眼前而已。
顧思源眸光一凝,神色瞬間變得慎重起來。
他握住我的手腕,眼神緊緊盯著我,問:「他家暴你?」
我瑟縮一下,把手抽回來,做出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。
「我告訴他,我不愿意做傷害顧小姐的事,想跟他分手,他就把我關在傅家別墅里,讓管家和傭人看住我。」
「我這次能出來,已經很不容易了。」
「但是傅遠有權有勢,靠我自己逃離他根本不現實,所以我想請你幫幫我,或許只有軍方的人才能讓他忌憚。」
顧思源聽完我的話之后,思考了一會兒,隨口開口,充滿歉意地對我說:
「宋宋,很抱歉,我現在沒辦法馬上帶你走。」
我留意到他對我的稱呼發生了改變,心里明白今天的目的已經成功大半。
「我來之前并不知道你要找我做什麼,所以什麼準備都沒有做,我現在直接帶走你,反而會被傅遠倒打一耙。」
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,畢竟這也是我的目的僅僅只是先獲取顧思源的信任。
傅遠和顧思源都是上層社會有頭有臉的人物,私底下的小心思互相都明白,但總要找個合適的由頭。
例如他直接把我帶走就屬于師出無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