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天你身后有一個男人,我看到了。夢夢,已經奔向新生活了,就別再回頭。」
我盯著他手臂上的傷,一層堆著一層。
我趴在蔣逢森身上。
「如果此刻是我躺在這里,我一定會賴住你,絕不會放過你的。」
他笑了笑,抬手摸了摸我的頭:「我愿意被你賴住。」
蔣逢森,算我道德綁架,算我自私。
求求你,就算是為了我。
可以活著嗎?哪怕很辛苦。
蔣逢森瘦得可怕,卻進食困難,日常營養全靠打針。
我也開始洗手做羹湯,為他親手制作各種好吸收的營養餐。
他當初是肺部中彈,我便根據偏方,給他煮梨子水喝。
為了讓蔣逢森燃起生的希望,我每天都在病床邊跟他暢想一遍以后的美好生活。
「京城開環球影城了你知道嗎!快快地好起來呀蔣逢森,我們一起去玩。」
「以前不敢有太多羈絆,貓貓狗狗都不敢養,現在不怕了,我想和你組成貓狗雙全的家。」
「你不知道,我醒了以后去警局做筆錄的時候,看到那個校園貸女孩了,她二話不說就沖出來甩了我一個耳光,那個耳光對我的傷害可太大了,不過我不跟她計較了,誰讓我是無名英雄呢。」
「我還見到了龍哥,哎喲,你不知道他罵得多臟。」
「我的殘疾證是去年辦下來的,還有補助金呢。」
「你還記得你愛玩的那個游戲嗎?現在出新的道具了,不光有復活藥水,還有復活卷軸。我現在玩得可厲害了,我帶你完成五殺。」
「好多年沒吃學校后身那家火鍋了,老板人挺好的,當初還送我飲料,你得陪我再去一次。
」
蔣逢森沉靜的目光籠罩著我。
他總是無言地傾聽著我的碎碎念。
然后在口中喃喃。
「養小貓。」
「養小狗。」
「去環球影城。」
「玩游戲。」
「吃火鍋。」
我會與他鼻尖相對,輕輕地蹭著,然后夸他:「說得對,所以要好好地活著,知道嗎?」
23
醫生找到我,說蔣逢森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。
現在的治療,已經意義不大。
我鼻頭酸得厲害,站在病房外哭了很久,擦干眼淚后,換上一副笑臉才推門進入病房。
「醫生說你恢復得可好啦,如果繼續保持的話,明年夏天就能出院,跟我一起出去玩啦。」
我掏出手機點開購物車。
「看我買的巫師袍,我反正是最喜歡獾院,你要不要跟我選同一個?」
蔣逢森艱難地勾起嘴角,他的虛弱已經掩飾不住,連強顏歡笑都很難:「我也很喜歡獾院。」
我想到剛才醫生的話,彈片劃過肺部,他的每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痛。
隨時都有休克的可能。
我偷偷地聯系了劉老師,他送來了我們兩人的學士服,還有畢業證。
因為沒有完成論文,我們沒有學位證。
我將學士服套在蔣逢森的身上,又幫他戴上了學士帽。
「劉老師,快給我們撥穗。」
劉老師在給蔣逢森撥穗時,沒忍住紅了眼眶。
曾經那麼意氣風發的少年,如今被病痛折磨,活著已經用盡了力氣。
「好好地養病,學校還是歡迎你們回來的。」
蔣逢森神色平靜,微笑著朝劉老師點頭。
學士服的布料扎人,上面還有股難聞的氣味,我很快地就幫蔣逢森脫了下來。
用溫熱的濕毛巾幫他擦皮膚時,我恍惚間聽到蔣逢森對我念了一句咒語。
我沒有聽清,再問他時,他只是搖頭。
我接著跟他暢想未來,我說雖然我的右手廢了,但我會苦練左手射擊的,到時候我還想跟他比賽。
我們要比一輩子的。
我在蔣逢森面前把情緒隱藏得很好,病房的門像是一道結界。
進了病房,我便是刀槍不入的一個盾,擋在蔣逢森身前。
可是出了病房,我再也抵擋不住那些情緒的攻擊。
我總是會想,如果我們收到召回信息的那一刻,選擇離開,沒有跟著洪興才去重華莊園。
抑或或是我沖在最前面。
我的槍法能再快些。
……
如果啊,如果。
夜里,我總是睡不踏實,恍惚間會夢到很多。
天邊泛起魚肚白,蔣逢森穿著黑色的巫師袍,脖子上系著黃色的圍巾,手中是葡萄藤木的魔杖。
這一次,我終于聽清了他念的咒語。
「Obliviate。」
我從夢中驚醒,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。
窗外仍是壓抑的,濃重的黑。
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。
我下床開始穿衣服,為了來回醫院方便,我已經住在醫院附近的賓館。
醫院附近的住房資源緊缺。
目前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租。
我趕到醫院的時候,搶救已經停止了,他身上蓋著白布從手術室里被推出來。
我掀開白布的一角,看他已經瘦到有些凹陷的臉頰。
他的表情很平靜。
我只能安慰自己,他沒有遭受太多的痛苦。
醫生說是呼吸衰竭導致的臟器缺血,其實是痛苦的。
我感受到強烈的耳鳴,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扭曲。
那聲咒語在我耳邊回蕩。
一忘皆空。
蔣逢森,你真的希望我忘了你嗎?
24
蔣逢森的葬禮很簡單,如他所愿,海葬。
若不是他的器官受損嚴重,我猜他會選擇器官捐贈的。
又一次坐在臨城碼頭,今天終于是個晴天。
陽光照耀出波光粼粼的海面。
猶如新生。
-完-
糊糊的兔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