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著面試了好幾天,我整個人都有些疲乏。
恰好跟室友看了《甄嬛傳》,為了相互鼓勵,我們倆說要用里面的臺詞過一天。
結果晚上面試就遇到了許非渡。
他那時,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虎崽,剛剛脫離繁重又貧乏的高中生活,猛然接觸到新鮮的城市世界。
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子向上的勁兒。
面試的時候,都是些很老套的問題。
問到許非渡那組,是「今天有這麼多人來面試,你如何讓我記住你」。
在場的人不是展示自己的特長,就是炫耀自己的能力。
只有許非渡傻里傻氣地說了一句:「你可以叫我的小名,我叫狗蛋。」
我沒忍住,笑出了聲。
然后在許非渡疑惑的目光中,寫下了那句評價:此人雖然愚蠢,卻實在美麗;說話不過大腦,勝在勇氣可嘉。
當時我很看好他,因為他身上有股不服輸的勁兒。
然而第二次見面,就是在科技公司門外。
我要進去送外賣,他要進去面試。
我進去了,他躊躇半天,還是和 HR 取消了面試。
我問他原因才知道,在初入大學的這一年里,他被排擠了。
因為來自貧困縣,因為沒見過什麼世面,因為從小到大最引以為傲的成績在這里不過是大海面前的一滴水,不值一提。
他深深地懷疑自己,喪失了所有勇氣。
那天,我和他一起坐在科技公司門口,嘆了好久的氣。
許非渡不知道的是,前一天晚上,我那山村里的爸爸跑了幾里地給我打電話,就為了讓我輟學。
他說:「我問過了,像你這種上過大學的,彩禮都會很高,你在外面也讀了幾年了,學到點東西就行了,不用非得死讀到最后。
家里你弟弟還要上學,你早點結婚,早點賺錢,給家里減輕點負擔。」
我「啪」的一下就把他的電話掛了,然后對著大學的校徽,背了一晚上高中的校訓。
后來,我拉著許非渡的胳膊站起來,認認真真地說:「人不能認命,尤其是命運試圖打壓你的時候,你一定要勇敢,要站起來反抗,要給這世界一個漂亮的反擊。」
我不斷鼓勵他,帶著他參加活動,陪著他去面試。
程筱聽說后還笑我:「這世界上有千百種鼓勵人的方式,你卻偏偏要選擇這麼獨特的一種。」
那天,許非渡面試完以后,跑過來跟我說:「你好勇敢。」
我說:「當然。」
因為只有勇敢,我才能成為我自己。
而不是誰的姐姐和誰的妻子。
后來,我和許非渡各自要忙碌各自的事情。
我忙著實習找工作,他忙著學習保研,我們之間因為勇敢而短暫地交會過一次。
然后,像兩條直線一樣,交會過后,分道揚鑣。
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,因為類似的事情在我的生命中發生過太多次了。
畢業后的某一年,程筱說市中心有一場科技展,讓我跟她一起去。
觀展的時候,我聽到附近起了一陣騷動。
趕過去看,發現是幾個大男人對著一個清潔工阿姨指手畫腳。
為首的那個挺著個啤酒肚,說:「你一個打掃衛生的,還看什麼科技展啊,看得懂嗎?」
后面跟著的人也假裝好心:「是啊,不是我們找你麻煩,科技這種東西這麼深奧,哪是門外漢能看得懂的,你能把地掃明白就行了。」
細問之下才知道,原來是阿姨看展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他們,被對方揪住過錯,不依不饒的羞辱。
我看不下去,站出來和他們理論。
理論到最后,幾個人把矛頭對準了我:「你又是什麼人啊,一個毛丫頭也想來指點我,看來我真的要跟主辦方好好說說了,以后這科技展,可不能什麼人都放進來。」
我剛要繼續理論,忽然感覺到有人輕輕扯了一下我。
許非渡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西服,出現在我背后,禮貌但不容抗拒地說:「是我們的疏忽,讓不該進來的人進來了。」
在對方得意的神情中,他客客氣氣地把他們請了出去。
事后,許非渡請我吃了一頓飯,說是要盡地主之誼,順便為我壓壓驚。
飯桌上,他也是那樣笑意盈盈地問我:「還記得我和這只表嗎?」
我遲疑地點了點頭:「好像有一點印象,但是不深。」
許非渡笑了,他說:「我可是記了你很多年,印象深刻。這麼多年過去了,你也依舊勇敢。」
我也笑了。
當然了,我的老師千辛萬苦送我出大山,可不是為了讓我在外面的角落里當懦夫的。
24.
我想起了所有的過往,當然也想起了銘銘口中那個送她回家的女領導是我自己。
我在送她進電梯的路上,和她遭遇襲擊。
那天晚上,許非渡在應酬。
我給他發的最后一條微信是:「我要去送銘銘回家了,大概兩個小時才能回來。」
結果兩個小時過去了,許非渡應酬結束,卻沒有聯系上我。
無數個電話打進來,最后是被醫院的護士接的。
她說:「你是家屬嗎,快來醫院簽字。」
后來,手術室的燈滅了,醫生出來告訴許非渡,病人沒有性命危險,但是能恢復成什麼樣,還是要看后續的治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