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予深緊緊地牽著我的手,搖了搖頭。
我們住在一個小弄堂里,陰暗潮濕,有很多老鼠蟑螂,我一個人不敢睡,他就在我的床邊打地鋪陪著。
那時候我多小啊,小到根本不知道生活多艱難,不知道我吃的飯穿的衣服、上學花的錢,顧予深是怎麼賺來的。
他很忙很忙,要上學,要打工。
在他晚歸的每個晚上,我都會捧著書本坐在巷口的路燈下等他,看著他一身疲憊地戴月而歸。
驕奢生活一去不復返,少年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洗得發白,卻依舊風骨迢迢。
我只要看到他,眼睛就放亮了,「噔噔」地跑過去牽著他的手回家。
很多年以后,在異國他鄉的夜里,我無數次夢見那條回家的小巷子。
兩邊青黑色的矮墻上鑲嵌著植物的根須,墻上每隔不遠都有一盞昏黃的路燈,光影如一朵朵綻放的太陽花,照亮我和顧予深回家的路。
每每夢回,我都哭著醒來。
我想他啊,想得撕心裂肺。
再見顧予深這天晚上,我又做了這個夢,夢見了那條弄堂小巷。
半夜醒來,落地窗外高樓林立,夜涼如水。
裴祁的信息安靜地躺在手機頁面上,他問我:他是你哥,你怎麼還和他杠上了?
我望著窗外閃爍的霓虹發呆。
十八歲那年,我考上國內一所頂尖的學府,滿心歡喜地想要給顧予深送一份禮物。
少女情竇初開,我喜歡他,很濃烈。
所以,我生日那天鼓起勇氣和顧予深表白,想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他。
沒想到,顧予深甩了我一巴掌,冷冷地訓斥:「你有病,我是你哥!」
那天后,顧予深再沒對我有半點兒溫柔。
我在手機屏幕上敲了半天,給裴祁回過去一句:因為他打了我一巴掌。
裴祁發來一個笑哭了的表情:就因為一巴掌?
真的是因為那一巴掌嗎?
顯然不是啊。
裴祁不明白,但顧予深肯定清楚,我現在的所作所為,不過是在用最拙劣的方式和他賭氣。
他看著我作,無動于衷。
我抱著手機蜷縮在沙發后的地毯上,難過一點點地把我淹沒。
在大洋彼岸八年孤寂長夜,我無數次地夢見顧予深,總難免要哭得難以自己。
我無比痛苦且清醒地知道一個真相。
顧予深不要我了。
7
在知道我和顧予深的關系后,裴祁抑郁了。
連續半個月,他夜店不去,妞也不泡了,按時按點地來公司,在我的跟前晃悠。
然后用渴望知識的眼神盯著我:「你和顧予深發生了什麼?」
我一直沉默,拒絕回答。
他就越發好奇,也越發焦慮。
好奇的是我和顧予深的故事,焦慮的是怕我哪天辭職了。
星期五臨近下班,他仍然賴在我的辦公室,下巴撐在辦公桌上幽幽地看著我:「葉伽,我一想到你是顧予深那廝的妹妹,就氣得不行,我這輩子就繞不開他了唄。」
我看著文件,頭也沒抬:「你為什麼這麼討厭他?」
裴祁這種花花公子,對什麼都不太上心,唯獨和顧予深有關的事兒,他準能反應巨大。
「沒為什麼,他就是很讓人不爽。」
他不愿意說,我也不強迫,索性沒接話。
沉默了好幾分鐘,裴祁悶悶地出聲:「他把我姐的人生給耽擱了。
」
我的心「突」地一下狂跳。
「我姐和顧予深是大學同學,也不知道他有什麼魅力,能讓我姐著迷成那樣,十幾年了,除了顧予深,她就沒把其他男人看在眼里。」
我拼命地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依舊平靜:「他們在談戀愛?」
「不知道。」裴祁很郁悶,「顧予深就是個人渣,和我姐的關系若即若離,一直就這樣曖昧著,也不結婚,我姐都三十多了。」
我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緊,難受得無法呼吸。
「雖然我知道這事兒我姐也有責任,但是顧予深是個男人啊,他要是不喜歡我姐,不想跟她結婚,那他就直截了當地斷了她的念想。」
「沒理由地曖昧不清這麼多年,白白耽誤了她十幾年的青春。」
裴祁一股腦地說了這麼多,拍著腦袋大口喘氣:「哎喲,一提起這事兒我就上火。」
我看著文件,明明清晰無比的字句逐漸地模糊了起來。
「你怎麼了?」裴祁發現我的異樣,慌了神,「我這麼說他,你不高興了?」
我不吭聲。
他懊惱無比:「對不起啊,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哥,我不該當著你的面說他的壞話。」